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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北京知青的夏县记忆(10)

2024-01-18 来源:你乐谷
村里最多的果树是柿子,一到秋天,满树的柿子非常好看。夏县的柿子与北京的完全不一样,个小皮薄,好吃。堡尔村有些柿子与夏县其他地方的柿子又不一样,小小的柿子里竟有八个又硬又大的核。当然吃起来味道一样。社员分柿子是按树分的。有一年我和我妹妹铁珠分了一棵很大的树,大家帮我们收回来,堆在院里像一座小山。柿子硬的时候是涩的根本不能吃,需要漤熟,就是用大锅烧一锅温水,把柿子泡进去,灶里烧上些麦秸,要沤着,不能出明火,否则柿子就煮熟了。整个过程要用一宿时间。
大部分柿子是要做类似柿饼一样的东西,当地人叫“柿疙瘩”。做法是把柿子转圈削皮,不是削水果那样全削,是螺旋状削一条留一条,削好之后勾在柳树枝上,再把柳树枝挂在屋檐下晾着。勾柳枝挺有意思,用柿柄的小弯儿在柳枝上一绕就行了。一条柳丝可以绕上五、六个柿子,一丛柳枝挂四、五十个一点问题没有。“柿疙瘩”晾好了还要放在三斗瓮里闷,直到表面出了白霜才可以吃。说实在的,比北京的柿饼好吃多了。我和铁珠用面口袋装上带回北京给妈妈和弟弟妹妹吃。
当地人把“柿疙瘩”里塞上炸药炸狐狸。我没见到被炸的狐狸,倒是见过被炸的狗。狗的脸被炸得小脸盆那么大,躲在角落里。人要过去它就会发出呜呜的低吼,很快也就死了。还听说有人在路上随手用镰刀敲打“柿疙瘩”也被炸。蔚春就把“柿疙瘩”叫做狗炸丸。
队里不少人都有自行车,大多是水管子焊的那种,很结实,但没闸,用鞋底跐前轱辘当闸。还有就是加重车,有闸,还好些。七队焕顺有辆车我常借来用,他说他的车是三年灾祸时期买的,一千六。后来我问了别人,说那时就是这价。
我们到村里第一年,赶上村里来了一个崩爆米花的,知青们都去崩,没东西装,不知谁想出来放枕套里,结果屋里一枕套一枕套全是爆米花。
走街串巷最多的是换豆腐的,玉米、麦子、小米、豆子、麸子都能换。豆腐很好吃,当时当地是很难得的佳肴了。我曾想过,农村一年也吃不上什么肉,他们的蛋白质从哪里来?第一是豆腐,植物蛋白,第二是鸡蛋。但是农民的零花钱主要指着鸡蛋,卖给村里供销社,五毛钱一斤,换了钱买呲火(火柴),买盐,买煤油点灯。
没钱了还可以卖点儿粮食,集市上玉米每斤能卖三块多,麦子也三、四块。但卖多了吃什么?
走街串巷还有劁猪的,一个人,推自行车,也不吆喝,只在车把上立着一根铁丝,上面绑着一条红布。真后悔没跟着去看看劁猪怎么个劁法,好奇心哪儿去了?
在集市上专门有一块场地是做牲畜交易的。牲畜交易很有意思,买卖双方并不把价格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而是在袖笼里或是盖住一块手帕,暗地里捏手指。虽然不出声,但表情上多少能看出一些。成了就成了,不成摇摇头走了。这是一种讨价还价的独特方式,可惜我没机会学,因为我既不买也没什么可卖。
我的第一个房东是天宝他爹,老爷子一次去县城集市上买了一头母猪。我在路上看见他从城里赶着猪回来的。我就住在猪圈旁,他回来对我说替他照看一下,听着动静。结果第二天天没亮,天宝气急败坏把我叫醒,说猪没了。我起来一看果然圈里空了。天宝是个憨憨,他要跟我拼命似的。我也怕是来了狼把猪叼走了。还是天宝他爹想了想,说可能猪自己回家了。于是他买了一盒点心,走了大约五、六十里路,到了猪主人家,果然那头母猪已经回去了,正在圈里吃食。天宝爹送上点心,又说了些客气话,这才把猪又领回好生看管起来,不再托付我了。
我脑子里有一幅场景,一只母猪,翻过几道山梁,一夜间走了三、四十里路回家了。而农民知道它们有这个能力,才想到可以取回。那只猪灰不突突其貌不扬,个子也不大,还塌腰,但后来生了好几窝小猪仔,把天宝爹的付出成倍补偿了。而其月夜翻山越岭总让我想起宋朝时的那场夜奔。对不起,林教头。天宝爹也挺厉害,六十多岁了,来回走了七、八十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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