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汪国真一点也不丢人

刚刚结束的第13界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第一次给网络文学颁奖。获奖的网络文学作家柳下挥说，做为一名网络作家，我很荣幸能够双腿颤抖地站在这里。为了表示敬畏?他的获奖感言是以“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开头的。
在正统的文学庙堂里，从来没有打算把网络文学真正纳入文学的殿堂。他们有严格的学科分野，研究谱系，而动辄上千万字、架空历史的所谓网络文学只是消遣。岂止网络文学，在孔庆东严家炎等北大帮之前，在文学研究的庙堂里，金庸的飞雪连天射白鹿哪怕家喻户晓，也是不入流、没牌位的。而在民间口碑里，随便一搜，“金庸什么时候得诺尔奖”的疑问比比皆是。
今天要谈论的是一位刚刚逝去的诗人汪国真，也是因为过于通俗而被文学研究界主动忽略的名字。从诗歌艺术本身的评价标准出发，圈子里对他诗歌品质早有结论：大多是心灵鸡汤式诗歌，意象简单，情感直白，表达拙劣，妨害了艺术性。总之，在行业品评里，无非是讨好大众不入流的作品而已。更有研究者刻薄地说，才华有限而努力无限，这是汪国真作为诗人的尴尬。汪国真在2009年接受采访的时候就说，我和诗坛和隔膜，他们现在标榜的都是‘深刻’、‘纯萃’，我不理解。后期的他，更多是以一个书画家、艺术顾问活跃在大众传媒中。
但是谁又能忘记当年的风靡一时呀：“既然选择了远方，我只顾风雨兼程”，“只要春天还在/我就不会悲哀”，这些词语的知名度不会差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而要知道，海子的这首诗可是入选过中学语文课本的，而汪国真的诗歌，只是在地摊、盗版书店、广播节目，以及少男少女的日记和同学录里广泛摘抄，吟咏，流传。汪国真最火的时候，中学校园每个宿舍都有一本《年轻的潮》，他当年创造了两个新中国诗坛的纪录至今无人能破：一是发行量最高的新诗，正版加盗版相加发行量大约有 1000 万本。二是盗版时间最长的诗集，长达19 年。直到2013年，在APEC峰会上，习大大还引用了他的诗句：“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年轻的潮，起了又落。汪国真的作品注定属于过去，属于青春，属于90年代，那理想主义还未退却，对文学的品味正在养成的躁动期。几十年后，文学本身和读者口味已经沧海桑田。但和当年一样，哪怕是诗人仙逝的当天，依然有人着急要给汪的鸡汤诗歌下个定论，除了不屑，还希望诗歌回归正统大道，试图用现在的对于诗歌、文学的标准来界定判断它。我觉得这样做实在有些专业主义冷酷了，作为拥有那段记忆的很多人无法接受这种苛刻。
没错，汪国真的诗作就是中学老师最爱、中考作文狂魔、情书处女作范本，和张小娴琼瑶三毛林清玄刘墉等人一起，装扮起上个世纪末小镇青年们的文艺梦，直到后期被新概念小时代全面接管。作为通俗文学的一部分(请原谅我的界定，尽管它是诗)，它的学术官方和民间口碑是分裂的：一如现今的青春文学、网络作品。事实的确如此，文学高雅精致甚至小众，而被最广大大众接受的作品必然损害艺术性。
汪国真的诗面向大众、面向青春、引领风潮，它注定不会收获长久的中意。喜爱并阅读他的人会在文艺视野打开后，逐渐发现更有深度、韵味的诗章，忘记当初写在小本本里诗句。但是，喜欢过汪国真并不丢人，和喜欢所有通俗文学作品、被鸡汤感染一样不丢人，在你涉世未深、对美好情感充满热忱的年纪，他们用最浅显易懂的语句、好不艰深的意向描绘一个个情感的乌托邦。
多年以后，当你回忆起曾经的热烈激越，会像回忆自己的初恋一样，知道它的不成熟，想起来会脸红，但绝不会报以嘲笑。青涩而美好，稚嫩又真纯，那就是青春的底色和原味。当年的鸡汤文学与鸡汤诗歌都变成昨日黄花，会一直温暖地留在婶婶们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