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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没有生日

2024-01-18 来源:你乐谷
母亲82岁,但从未过过生日。尽管她把我们姐妹的生日记得一清二楚,甚至亲朋家的孩子、邻居家的孩子,谁谁哪年哪月哪日生,谁比谁大了多少天,谁比谁又早生了几个时辰,她都门儿清。即使在我离家几十年的时光里,几千里之外的老妈,也年年为我过生日,并在电话里叮嘱,今天要记得吃长寿面、吃红鸡蛋。
母亲没有生日可过,是因为不记得,是从小没有人为她记得那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几个月大的时候,她的娘亲就离她而去了另一个世界,忙碌而粗心的父亲,哪里会为她记得或庆祝一下生日?姐姐还小,旁的亲朋少,又各自忙碌自己家的一大堆孩子,同龄的乡邻也是在生活里被一个个粗糙的日子消磨得困顿而麻木,谁心里还有这些可有可无的仪式感?老妈就这样丢失了自己的生日,在一个个没有标志的年月里,盲目而又细致地度过了82个春秋。

老妈没有生日


母亲盲目地过的日子,是一个没有娘亲的孩子的日子。没有娘亲的孩子,在病得快要丢掉小命的时候,还被父亲背着到田里去耕种,无奈的父亲只好把她放在地头的树荫下,等那个耕田的父亲再回来的时候,日影移动,这个病孩子早已暴露在毒日头里。
没有娘亲的孩子,在后娘的监督下,小小年纪就要烧火做饭,个子太小,伸手够不着锅台,就踩上个小凳子去涮锅,不留心跌进去时,后脑勺挨的是后娘一巴掌,夹杂着声声斥责和更严厉的惩罚。
没有娘亲的孩子,在刚刚会摘棉花的时候,就要每天淌过小河沟,去河套的地里,摘回来一大包棉花,姐妹两个背不动,就抬着走,把这一包抬到前面一点,再折回来抬另一包,来回交换着,挪到天黑才能到家。
没有娘亲的孩子,在特制的小纺车上,每天要纺出二两线子,纺不够,后娘就不准吃饭不准睡觉,她要跟着大人们,在冬日的夜晚,在农村的地窨子里,就着小煤油灯,熬到三更天。白天里也不敢在后娘跟前停下手里的纺车,只要一打磕睡,在对面拿着尺子裁衣服的后娘,就会顺手把那个竹木直尺飞过来,不是砸在手臂上,就是砸在脑门上。
没有娘亲的孩子,不知道每年的中秋节还有一整个圆圆的月饼可以吃,她只知道把那个分到手里的梨子和苹果收藏在衣橱里,每天打开可以闻到香香甜甜的味道。
这个没有娘亲的孩子,9岁才背上小书包进入学堂,然后,一路向前,一直考到师范。三年灾荒,她们吃野菜,吃草籽,喝锅底沉淀着泥土的菜汤,在篮球队的比赛场上,跑到虚脱。
这个没有娘亲的孩子,在师范读书时,听闻父亲病重的讯信,顾不得等车,背上一天的口粮——三个野菜窝头——背上两双鞋子,清晨,从栾城出一路向北走回无极,一百多里路。17岁的姑娘,急不择路,一步一步,行走在雪后的旷野里。白天,在路过的村庄里讨口水喝,夜晚,只听得四周猫头鹰磔磔的鸮叫,借着雪光,没有让自己跌进荒废的井窟窿里。黎明时分,扑到老父亲的床前,老人家混浊的眼睛里,流淌出来的哪里还是泪水,分明是血泪交加!
这个没有娘亲的孩子,所有的鞋袜衣裤都要自己打理。经过了面对着柜子里的布料一筹莫展的惊慌,经过了抱着一摞鞋底鞋面束手无策的万般无奈,她被迫摸索会了精巧的裁剪缝制。没有人教,她就看,看人家的手怎样动作,她不仅看会了不同花式的鞋样子,还看会了灵动又恰当的针线功夫。
于是,我们姐妹从小便是村子里的小仙女——精致的衣裙,翻新着各种花色,在那个灰蒙蒙的年代里,格外醒目。同时,也有了堂姐和堂姑她们出嫁时,一口气纳出来的几十双花纹不重样的鞋底,有了她在织布机上织出来的虽然粗糙、却像道道美丽彩虹般的老土布,有了她挥舞着刀尺剪裁出来的合体衣裤,有了她在缝纫机上“哒哒哒”地为乡邻们踩就的冬夏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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