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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河走几里

2024-01-18 来源:你乐谷
老家的村子附近无河,离那条浑黄大河又远,在我们的记忆里一直是个特别缺水的地方。水在远处,也在低处。地下,最深的井三百多米,才够到水。地上,一尽的黄土,爬沟过坎,一直往高里走去,水就越离越远,我们只能站在高处望水兴叹。
少水,总能生出许多遗憾。比如,十多岁离家远行之前,竟然没见过芦苇荡子,没坐过船,没吃过有粽叶包裹的粽子,只吃自家产的黄米甑糕,至于鱼也少食或者几乎不食,村里的泥水池子里倒是也有野鱼,小得像穗麦子。
而我又是极意崇水的,总是找机会亲近水和更大的水,从没尽脚踝的到足可没顶的水洼,都盖莫能外下去扑腾几下,有了这份执着倒是连带习了点水性。有一年,夏天天热难耐,恨不能跳进家里的旱井里痛快一下。第一次到凤城的公园,瞅湖边没人就脱衣下水游了个来回。第一次见海也是这样,仗着胆子大,一气游到不远的一座小岛,待潮水上涨又差点没回来。
村里特别喜欢我的张家奶奶,家里屋墙上有70年年代的一幅宣传画,画上是一所水乡的船上学校。一所学校竟然建在一艘巨大的木船之上,让我大开眼界,特别喜欢,观看不够,甚至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在那些船舱里隔出的一个个教室里上课,上下学又由家长摇船接送,那该多美。那时觉得,桨声欸乃、书声朗朗、河水汩汩,一定是让人遥想不尽的人间天籁。毕竟是水啊,流动着的水,亘古不息的水。

沿河走几里


曾经沿着许多河流徒步走过,当你百无聊赖的时候,陪一条河走一程就像是为自己顺带找了一个同行的伙伴,一个可以健足且健谈的同伴,可喧哗,可静流,可涉水,可濯足,并不停歇,是个好的伴。为什么要这样陪伴一条不熟悉的河行走,完全没有想太多,逐水而居本是人类文明的生存规律,人有时候顺着水流一起走过,也是极自然的选择,亲水就是亲近生命和自然。有道是,人不只往高处走,水也不只往低处流,人和水也可以相随相引着一起走向向往的地方,走向更远的远方,走向能走到的地方。水的办法很多,没有什么能拦住水的脚步,人只能疏之导之浚之,只能一任它们水无常形地流走,带走它们能带的东西,水甚至能带走一座山和一片平原。其间,溪涧潺潺,泉瀑淙淙,峰回路转,山石峻峭,就算是与山水相携而行相和而歌吧,那是河的救赎和歌咏。而且,一条河要走的路,一定是一条可以通行无阻的路,它们走了那么多年,水自有灵性绝不相欺,像识途的马,像等你多年的老友,跟它走必有出口。
现在居住的城有河,并不少,在北方,已属难得。然城厢之间的河流,似乎早已禁锢于水泥的河道护坡之间,伏隐于桥梁楼宇之下,自然的奔腾喧嚣少了,人工的驯服平庸的多了,变得规矩而温顺,像一道装在容器里的水。在我看来,它们更像是被城市围观打量的一个乡下亲戚,夹岸数百步千步之内都站满了挑剔的目光,为它指手划脚地捯饬打扮。于是,同样的一河流水,褪去了先前的土色的样子,镶上了整齐坚固的石材和雕塑,配上了艳丽闪光的灯带和标识,脱胎换骨,珠光宝器,摇曳妖娆,却不再有它们最初流动的样子,也不再有一条河的野性和生动。大凡穿城而过的河大都是这般安静讨巧,很难听到一条城市的河会天真烂漫心无挂碍哗啦啦流过你的家门,告诉你山歌好比春江水,一条大河波浪宽,即便你家就在岸上住,也不再有风吹稻花香两岸,有的只是楼宇倒映在颜色复杂的河面,有机船的马达声响过,载着一船刚打捞上来富营养水生植物驶向垃圾倾倒场所。
有的城市的河,根本就是一截两头堵死的假河,只此之间保留的一段青绿,不过是一种掩人耳目的装扮,假装出碧水绕城、河水汤汤,让人怀念这儿曾经有河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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