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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不改旧时

2024-01-18 来源:你乐谷

正月初三回了一趟老家,回峰山在难得的盛大冬阳底下显得有些呆滞、笨拙和萎缩,看不到一点记忆中的深邃和生机。回峰自然在变,只是不如我的变化来得快和大,节奏既乱,速率不济,是以无法相互适应,并滋生出脱节的微痛不快。记得有几年回家,总想深入山中,去探寻幼时的踪迹。终于有一年的十月国庆节(我翻了一下记录,是1998年。),带着一群娃娃去了一趟东西山涧的水库,算是遂了多年心愿。我小侄女的儿子小涛当时大约五六岁,像一只小公鸡一样挺着胸脯走在最前头,嘴里说着大人的话。从那以后,我没再见过他,据说他的孩子也已经三四岁了,且他个头不高,胸脯依然前耸。侄女笑着说,涛涛生就的是鸡胸。时有《秋日携儿甥侄孙辈上东山》五古一首记其事,权录小序如次:
东山之径,余少时牧牛伐薪常践履也。自入巴渝学法,荒忽二十余载。向来入梦,无非东山。即闲适村里,秋阳明净,乃发愿往之。二十来年,巴东海右,江南江北,案牍劳形,惨悴多疾,而事无一成,官无一品,俸不增加,位不见尊,每见笑于同学衣马,亦复自哂鼻酸。今东山屡梦,宁非神意指归,耕稼田园,寂守荆扉耶?
当时我不过三十五六年纪,居然已动归隐之心。
那段时间,不知是何缘由,总是耽念往昔,想少年生长种种行状。不容置疑的是,年来性情多变,念旧虽一如往昔,但所思所念却不是从前的内容,因此回故乡的愿望也就不那么浓烈,即便在春节期间也是如此。曾与亲友言及此事,自以为是怕见故乡的衰落,家道的衰败。或者还有其他原因不为我知。

我曾写过几篇关于故乡的文字,有《乡愁的反转形态》《身在故乡为异客》和《寻找故乡》等。不得不承认,我写他们的时候心情并不平静,有些句子和段落甚至带着怨气和激愤。但那是真实的我的感情。一个人不可能做到对一个人、一件事的感情、感觉一层不变。现实允许我在不同的时段对故乡有着不同的感情和认知。就像不同的人对重回故乡这件事有着截然不同的感情一样。
同样是重回故乡,贺知章的感情和骆宾王居然如此迥别。存亡之情,岂能无恨?我不怀疑各人的性格、际遇、归宿以及由此所形成的的终结情感有着千差万别,但仍然怀疑贺知章的快乐有着故作旷达的成分。

去了趟西周二姐家,外甥、外甥女,外甥、外甥女的儿女……唧唧喳喳,一种儿女忽成行的感觉像喝下的烈酒,骤然涌向喉咙,冲击脑门。西周是坐落在溧阳县最西头的一个村落,像它的名字一样古老。二姐一家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到无锡郊区做菜农。我上大学的时候,还曾经把写给姐姐的信寄到“春芹大队,灯上队”。估计新一代的无锡人都未必知道这个地名。而我结婚的时候,作为唯一的“旅游”项目,去了二姐在无锡春芹大队种菜临时租用的小破屋。第二天三哥和姐夫没有下地,他们用自行车载着我们去了梅园和太湖乐园(大概叫这名字),在太湖乐园坐了一把过山车,那是平生头一回也是唯一一回去太湖公园坐过山车。然后我们就乘坐省际长途汽车经宜兴、溧阳回到故乡母亲身边。所幸留下了一张坐在门口树下的照片,背景是回峰山苍翠葱郁的卧虎形状。妻子捧着一本书,露出恬静的神态。
我的头发被烫成波浪状,穿一件堪称稳称身的牙签呢西装,扎着一拉得廉价领带。时值1989年暮春孟夏之交,京都事件才过去没多少天,我的脸有着一抹莫名的隐忧。照片如今已然泛黄,局部模糊,唯那一抹隐忧清晰如新。
数十年过去了,二姐夫跟我说,现在老了,没有精力种菜了,所以搬回了老家。其实他现在的活计未必就比种菜更轻松,年届古稀,却要穿着铁板底的鞋子在建筑工地搬石运钢。他模样其实也不见得有多老,倒是那副农民的邋遢劲比年轻时更甚。我看在眼里直想笑。因为此时,我自己也正争分夺秒朝着不修边幅的他的境界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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