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旧迎新(2)

父亲笑了，印象中父亲从不笑，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严厉的样子。父亲长脸，和我现在的脸差不多长，母亲骂我的时候，最喜欢说的就是“脸拉的跟你爹那驴脸一样长”。第一次看到父亲笑，感觉挺喜庆，而且嘴唇往两边一咧，加宽了面部横向的长度，上下长度自然缩短，完美衬托出他精致的样貌。嘴唇上面花白的短胡须刚刚露出一点长，看我的眼神又那么温暖，现在想来，那是真正的慈眉善目呀。我当时都看呆了，感觉眼前坐着的这个人根本不是我母亲口中的“死倔肘子”，而是一个有着无穷魅力的人。更有魅力的还在后面，我站起身来之后，父亲把衣服最上面的封领扣解开，又把下面的扣子解开两个，伸手从里面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沓大大小小的“毛票子”，最外面的是蓝色的，带有一个女的开着拖拉机的图案，里面卷了很多小的。好多呀，我深吸一口气，父亲则笑咪咪的看着我，然后把一沓钱往案板上一放，“随便拿，想拿多少拿多少。
”
 
我的小脑袋在迅速的运转，在想着父亲到底又是想干啥的，随便拿是什么意思，拿还是不拿，拿多少合适。拿多了会不会挨揍，拿少了会不会失去发一笔小财的机会。就这样想着，时间过的好慢，拿“小毛票”吗？有点亏了吧，去年都没给，我拿“二毛票”也不算占便宜，那拿“大毛票”？会不会有点多，那就一共拿三毛吧，估计今年压岁钱也该又涨了，加上去年吃的亏，也只算保住了本。这样想着，我就用眼睛瞟着近在咫尺的那一沓钱，半天没敢抬头，是怕眼睛暴露了内心的贪婪，被父亲看穿。这下我看清楚了，离我最近的刚好有一张“二毛票”和一张“小毛票”。刚好和我的心里意向吻合。就在我伸手的那一刻，母亲进来了。就见母亲一个大步跨过来，伸手就把桌上的一沓钱全部攥在了手里。父亲说:“干啥呢，给孩子压岁钱呢？”母亲平静的说，“我来给她。”接着就抽了一张“小毛票”放在我的面前。
“再给她一张吧。”父亲看着母亲，“小丫头，你让她拿这么多钱出去干啥，就知道你会惯孩子。要不是他俩（我两个哥哥）说，我再晚来一步，你又不知道会给她多少。”
 
“再给她一张，我再说一遍。”父亲的声音不高但不怒而威，母亲看了父亲两眼，啥也没说，真的又抽出一张“小毛票”放在我的面前。看来想再要一张绝不可能，我再也不能死心眼，见好就收吧，我掩饰着心里极大的兴奋拿着有生以来得到的第一次“巨款”，飞快地冲出了家门，我再也不用像去年那样窝囊了，我要告诉我的小伙伴，我才是今年的富翁。
 
那天上午我手气特别好，两毛钱的本钱，不到中午，我就让它翻了一点五倍，我拿着“掷猴子”赢来的钱，挤出人群，发现两个哥哥都在外面，然后两个人一边一个护着我回家，路上那谄媚讨好的表情无所不用其极。“我给你收着，你拿丢了，这么大一笔钱，不是小数目。”二哥说着就来拿我手里的钱。“你别动他的，回家给大人说，看大人怎么说？据我了解，家里人绝不可能让她拿这么多钱出门的。估计要给她收走保管。”我才不想理他们，加快步伐，当时的心里是赶紧回家让大人知道，我多厉害，完全凭自己的本事半天赚了三毛钱。那一年我才六岁，还没上学。
 
不巧父母都不在家。两个哥哥这一头那一脑的把屋里都找遍了，没找到，就说我们先做饭吧，大哥安排二哥打水，我抱柴，他做饭，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五毛钱是怎么变成一毛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是攥在手里的，等我抱柴回来把柴放到灶旁，摊开手心，怎么也找不到另外四毛，只剩一张皱皱巴巴的“小毛票”孤独的躺在我的掌心。他们又帮我从抱柴的地方到灶旁的路线来来回回跑了无数趟，最终还是没有找到。父亲回来没有吵我，母亲扬起的手也放了下去，真是应了那句话，到底不是我的财。两个哥哥下午也去打了牌，听说也输了，但是他们挨了父亲的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