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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孬子”德三叔

2024-01-18 来源:你乐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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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大寒,寒尽春生。
我接到远在江北故乡的堂弟电话,说要寄两只黑毛咸鸭给我过年,核实一下详细地址。此前同学范自才寄来香肠与咸鸭,我便让他不要寄。堂弟冒出来一句:“德三出院了,他的命真硬啊!”此前,我听说故乡人称“孬子”的德三叔住院手术,曾问过他手术情况。
我的故乡东圩埂,在巢湖南岸陈垱圩口东边的那条圩埂上。圩埂宽乍不一,宽处背靠背挤着两户人家,一家门朝东,一家面向西,两家后墙各退后一米,留下一条小巷供各自的屋檐滴水。圩埂乍处仅容一户人家盖屋,门前留出供人挑担走路的空地。东圩埂住着的何姓人家有四五十户,长幼都按 “辅德显中”辈份来。我父亲当生产队长时保管着祖上传下来的一幅绘制在布匹上的“何氏族谱图”,溯源到先祖为唐代朝延大员。每到正月初一,父亲便将“族谱”挂到房梁上,东圩埂男人们对着族谱磕头,仪式很庄重。东圩埂上一百多口人仅靠圩心的一百多亩水田生活,每年雨大水急,不是破圩就是内涝,青黄不接时家家闹春荒。可能是生活太贫穷,作为家家户户顶梁柱的男人们承载着太重的负荷,极少有活过“古稀”的,也没可资说道的所谓“人物”出现。而“孬子”德三叔倒是东圩埂老少几代人常挂在嘴边上的一个人,只是他的故事讲起来有几分酸楚。

“孬子”德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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孬子德三叔并非东圩埂土生土长,他幼时丧父,四五岁时随母亲改嫁到东圩埂随继父何辅保姓何,按辈份取“德”字辈,长我一辈。何辅保跟我叔父何德余同时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我叔炸聋了耳朵,他冻瘸了腿。我们伢们缠着一聋一瘸两个老兵讲打仗的故事,我叔从来不说打仗的事,只是喜欢吹一种很长的竹箫,夜里那箫声能传得很远。辅保常说伢们不好好读书,打仗有什么好,要死人的。他能玩一种很吓人的把戏:装死。我们就见过他在打谷场的稻谷堆边直挺挺“死”去的样子,德三趴他身上哭喊着“我大大命苦,打仗时冻得要死,现在新米没吃到嘴饿死了”。大人们依旧有说有笑各忙各的活,我们伢们吓得不敢上前。
我们那时候还不知道“孬”的意思,只是一群伢们喜欢欺负德三叔。常躲着等他路过时一拥而上,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合力要扳倒德三叔。他不慌不忙,两腿弯曲,屁股下沉像蹲茅坑似的,我们使尽力气,他纹丝不动。扳着摇来晃去,他高兴了,一遍遍讲“我要回家吃饭了,跌倒了不怪我”。于是他拉开双腿往家走,我们一个个被拖跌得东倒西歪。我们作弄他时就玩躲猫猫,让他闭上双眼嘴中不停地说:“可藏好了?”我们趁机全跑回家了,他独自在打谷场上依旧一遍遍问“可藏好了?”直到他妈妈下圩心把他揪着耳朵拖回家。东圩埂伢们与德三在一起总是很开心,他也“咯咯咯”笑得象母鸡下蛋似的的。
德三叔小时候与姑姑家闺女订过亲,姑姑一心想促成这门婚事给娘家留条根。东圩埂见过那女孩的人都说她长得漂亮,一笔滔滔,能说会写,还是高中生呢。姑娘书读得越多,东圩埂上人越为“孬子”担心。“孬子”到了当婚的岁数时,东圩埂人凑了些礼物让他上门提亲。临行前门口人担心孬子言多有失,便反复叮嘱:“不论人家问什么,你都‘嗯’一声,顶多说‘好的’”。交代他吃饭时一定要斯文,记得一顿只吃一碗饭,人家要盛第二碗就说“吃饱了”。临行前,还公推了一个长辈陪着他。吃饭时,表妹见他放下碗时的眼神,下一顿便换只很大的碗装了满满一大碗饭,待他吃完了问他可吃饱了?他打个饱嗝说:“就这顿吃饱了”。表妹哭了……
 
德三继父瘸了一条腿,不烟不酒,待东圩埂上的人都很好,特别是晚辈伢们。有一次,他请战友何富余去他家吃饭,特地叮嘱叫带上我这个大侄子。那时家里来人伢们与妇女都不坐桌子的,他却让我坐到桌旁。辅保说,“一条圩埂头上只有你是念书的料,以后有出息了,多帮助我家这么个孬子。我和他娘死了,他怎么活下去?”说罢很伤心的样子,我莫名的使劲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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