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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娘花”

2024-01-18 来源:你乐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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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故乡的秋天,天很高,高到像我们摸不到的屋顶,瓦蓝瓦蓝的,像一片澄澈的大湖。
那时候,我还没有见过湖,多年以后,见到许多许多的湖,却没有一个是像故乡的“天湖”那么广阔清澈的。
故乡有“天湖”是一件极美的事情。
最关键,是这天湖中还有成片成片的云朵,雪一样白的云朵,这一堆儿、那一垛,柔软如棉。而我躺在田间地头儿,翘着沾满田土、草屑的小脚丫,仰着被太阳晒得通红的小脸儿,看这一切的时候,身下也是一片洁白的柔软。那是我最喜欢的床。
而这床,是我躺着的一大堆新拾的“娘花”。
“娘花”就是棉花,北方的方言,与之相关的棉絮就称“禳子”,每家有新婚的,都要做几床新禳子的被子。
从记事起就知道,棉花是家里拿着最为重视的农作物,清晰地记得从播种到出苗、到打叉、到捉虫、喷药,到拾棉花,妈妈的身影就像是长在棉花地里一样。
她丝毫不动摇,也从不怕辛苦。一直种、一直种,我能记得的是种了三十年,直到她真的再也种不动了。
而这也是给家里带来大进项的唯一庄稼,家里大到修房盖屋、婚丧嫁娶,小到过年过节、柴米油盐,都是花的卖棉花的钱。
乡间每到九月,棉花开得正盛,奶奶和妈妈一前一后在开得白花花的棉田里拾棉,弯腰、直腰、弯腰,一朵、一朵,手不停;硕大的棉朵儿开得成片成片,像撒在田野里的云。我想像过“那是不是天下掉下来的”,而妈妈和奶奶就在这“云”里,弯腰、直腰、直腰、弯腰,身影浮动,像极了一幅美而恬静的田园山水画……
而我,是跟到地里来的一条小尾巴,穿着开裆裤在地头儿的大杨树下,做着自己哄自己玩的游戏,一会儿玩土,一会儿跑到草丛里捉蚂蚱,找到最长得狗尾草,把捉到的蚂蚱从它们的头颈一一穿过,串成一串,然后放它们到地上,看它们千足浮动,却始终找不到方向。每当我玩累了便不耐烦,冲着地里拾棉花的妈妈和奶奶一声声不停地呼喊“妈!拾完了吧?回家啊!奶奶!拾完了吧?要回家呀……”
妈妈早已对我这个小“缠人精”不耐烦了,索性经常地不理会我,只顾忙她的,而性情温和的奶奶总是有着极好的耐心,直起弓在棉田里的老腰,回首招呼我一句 “石娃,再等等,等等,莫着急呀。再等等!等晚上给你烙鸡蛋饼吃……”
想着油黄油黄的鸡蛋饼,我就暂且老实作罢了,躺到地头儿那堆儿棉花垛上看天,高高的天,瓦蓝瓦蓝,像一片澄澈的大湖,湖里大片大片的云。那云也像棉花垛,洁白柔软。
我想过,我是不是能飞到那儿去,或者奶奶什么时候能到天上去,把那一大抱、一大抱“棉花”也拾回来,就不用在田里一朵、一朵拾得这么辛苦。
我也不用这么无聊了。
鸡蛋饼有吃上的时候,也有吃不上的时候,因为妈妈和奶奶常常拾到月亮都上来了,我早在地头儿的棉花堆里睡着了。怎么回的家,竟也不知道。一睡睡到大天亮。
每到第二天,妈妈再拖我到棉田里去,我便死活都不肯去了。每当这时,妈妈便会着急起来,一手揪住我的胳膊,一手要拧我的腚。只是往往妈妈的手还没拧到我腚上,我就连忙地躲闪、挣扎着“哇哇”大叫起来,而奶奶也总会在这个时候像救兵一样及时地出现,急急地迈着她那小碎步跑将过来说“春芳,他还是个不省事的娃,你莫跟他置气。”然后,一把抱过我说“石娃,听话咯,跟奶奶去田里哟。”嘴里一边这么哄着,一边那双粗糙的大手就像变戏法儿似的,迅速地从裤兜里掏出些喜人的东西来。
有时候,是几粒糖果,有时候几块饼干,我立时像猫见了鱼,像狗见了骨头,眼贼亮贼亮,一双爪子风一样就伸过去,抢过来了。
妈在一旁叹气“你老这么惯着他,什么时候是个头儿,长大了会有嘛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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