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写不完的话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由自主地想写父亲。或许是从我身为人母开始，或许是从我明白了生活的不易 ，又或许是从父亲苍老的那一刻起。

自从弟弟给父亲买了一部手机后，他每天都会给我打一个电话，一打就是10年。除了关心我跟孩子，偶尔也会跟我谈心，有时也会跟我商量他对某件事的徘徊不定，尽管我啥主意也没有。甚至，有时候我会忘了他具体说了什么。今年的“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封城封路，他天天看新闻。每天看完《新闻联播》就给我打电话：“今天哪个省哪个市又新增了不少患者……”我唉声叹气道：“这疫情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结束？”父亲便话锋一转：“你看这钟南山，八十多岁了，敢领头抗疫，这简直是神一样的人！你听到了吧，整个小区的窗户里传出来唱《国歌》是声音。你看……”有时候看完《新闻联播》的父亲，信心十足得对我说：“咱们也不要惊慌，听党的话，好好配合。中国有这么好的主席，各行各业这么齐心，疫情很快会过去的。”特殊时期，我几乎不用看新闻，父亲每天给我播报。
父亲似乎忘了自己的年龄，忘了自己已经快80岁了，忘了自己已经白发苍苍了，更忘了自己常年腰疼，连走路也如同蹒跚学步的小孩子一样的事实。当疫情得到控制的时候，父亲装了几口袋蔬菜和一袋粮食，他自己亲手种下的。托人帮忙搬上搬下，辗转了四次车，才找到我。司机师傅笑着对我父亲说：“你老汉这是何苦呢，车费都比你这粮食蔬菜贵啊！”我不忍心嗔怪父亲，对于农人来说，粮食蔬菜是自己倾注了汗水和心血的。父亲只是想把他认为最好的给我，只是想亲眼看看我一切都好，才会放心。只是想让我知道，不管他多大年龄，父亲的关心一直都在。母亲突然的离世，对于当了几十年总管的父亲来说，却有些不知所措，面对前来看望的亲人，父亲伤心到语无伦次。当大家都开始忙碌母亲葬礼的时候，父亲一声不吭的坐在离母亲不远的地方，一坐就是大半天，一动不动，他的眼眶里噙满泪水。
堂哥几次端过来的饭菜，父亲一口都吃不下去，只喝了几勺汤。母亲入土为安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小家。父亲依然会每天给我打一个电话：“你和娃们怎么样？可别打他们，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他的声音沙哑，几次哭出声来。我默默地听着，担心着，我能读懂他眼泪里包含的内容。父亲不知道从谁那里知道我病了，一遍又一遍劝我，说医院都帮我打听好了。反复嘱咐我要坚强，不要怕，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到晚上的时候，父亲再次在电话里叮咛道：“你动手术要是钱不够的话，回娘家来，我给你凑，不能拖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闭了眼也没脸去见你妈。”我提高嗓门对父亲说：“一点小毛病而已，吃点药就好了，你照顾好自己！别让我啃老，啃老很丢脸的。”“那你把药带到娘家来，在我这养病，我照顾你！”父亲还是不放心的对我说。我的父亲不哭了，他又开始给我壮胆了。
然而，我哭了。弟弟出远门时，跟往常一样，买了各种熟食、生食、奶粉，放在家里。不让父亲烧柴火，厨具都换成了易操作的。还给家里装了监控，让我们兄弟姐妹都在手机上能看见父亲，生怕哪一天，在父亲倒下去的那一刻，得不到及时抢救。每天再忙，我也要打开监控看一眼。我看到二姐忙里偷闲，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去看望父亲，去给他做一碗可口的饭菜。二姐忙完临走时，我在监控里看到骨瘦如柴的父亲，弓着腰，一步一摇跟在后面。想起李健写的那句歌词：“我的父亲老得像一张旧报纸。”天空正下着雨，二姐不让他送。二姐消失在监控里，父亲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动不动站着，望着，直到累了，才坐在门口。那望眼欲穿的场景，看得我鼻子直发酸。前些天，我跟二姐、侄女相约一起去看父亲。她俩在厨房做饭，我去房子后面摘豆角，父亲坐在我旁边的草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