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坪：曾经熟悉的感觉已经完全陌生了

这是一个很适合在赤日炎炎的夏季去的地方。村旁是哗哗流淌的清澈的小河，四面是生机勃勃的青山，一个静谧的村庄就安卧在这里。村里到处是核桃树，不少核桃树看起来很有年头了，粗壮得两三个人才能抱拢。家家院里门前都种着花草树木，养眼。这个村子叫青坪，在蓝田。沿着村边的山路一直向前，会看到黑龙潭、龙头松，旁边的河水就是从灞河的源头流下来的。

正午，太阳正毒，走在村里的水泥路面上，晒得人头昏眼花。可只要来到树阴底下，就凉意顿生，所有的毛孔都欣欣然张了开来。两只肥嘟嘟的花母鸡卧在树阴底下的草丛里，闭着眼睛午睡。我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一只母鸡惊觉地扑棱了一下翅膀站了起来，摆出随时逃离的模样。它的眼睛睁开了，看了看几步外的我，可能是发现了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就放松了警惕，只是稍稍往后移动了两步，就重新卧在地上，眼睛慢慢眯了起来，看样子是要继续一场被我打扰的午睡了。另一只母鸡睡得很沉，对我完全无视，在我的想象中，它甚至扯起了天大的鼾声。遥远的记忆中，这个时候，一个小女孩会顺手抄起手边的棍子树枝什么的，挥舞着两个胳膊，冲着母鸡飞奔过去。母鸡被惊扰得着急慌忙地边叫边逃，脚步踉跄，还有可能悲惨地掉下一两片鸡毛。小女孩还不甘心地继续追，直到被大人呵斥住，才只好罢休，母鸡总算逃离了魔爪。
我盯着那个小女孩，看着她肆无忌惮地追赶着老母鸡。突然一恍惚，我下意识地摇摇头，立刻意识到这中间隔了几十年的光阴，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小女孩了。我默默盯着两只老母鸡看了一会儿，轻轻走开了。 路边一棵粗壮高大的核桃树，硕大的树冠撒下一地绿阴。五六个村民坐在树下聊天。一个年老的妇女，坐在一个小凳上，右手拄在身边的拐杖上，似乎在听着周围的人聊天，又似乎关上了耳朵，根本不在意身边的动静。她的眼睛没有目标地看着前边，嘴巴紧紧地抿着，下巴向上缩，两边脸颊松松的皮肉却是往下走的，下巴不再是整张脸最下边的部位，两边的脸颊才是。我知道这是衰老的表现，也曾经在很多老人脸上看到过相同的情景。可这一幕也早已远去了，城里的人不管老到什么年纪，下巴和脸颊似乎都不会出现这般模样。我又是一阵恍惚，好像穿越到了从前。其他几个人嘴里说着话，手上还有活计。
有人在笸箩里剥着核桃，把桃仁放进一边的塑料袋里，笸箩里剩下的是核桃坚硬的外壳。有人手里拿着鞋底在纳着。也有人在一堆槐花里捡拾着杂物。真是难以想象，山里的槐花现在才开，白居易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又一次出现在脑海里。我放慢脚步，慢悠悠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伸着耳朵听他们唠家常。虽然老家不在这里，不过相距不远，听懂他们的方言毫无障碍，原来他们说的不外乎是谁家的儿子要娶亲了，谁家的姑娘生娃了，哪家的老人身子骨不行了，可能熬不过这个夏天了……时间似乎又倒流了，一个小女孩也搬着一个小凳子，坐在他们身边，支棱着耳朵听着他们嘴里的家长里短。那是曾经的我啊，原来我一直都这么爱听八卦，只不过现在地点从大树底下转移到了网上，对象从村里的熟人转移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明星而已，可谓换汤不换药，低俗的趣味倒是一点没变。
要不要带点核桃？还有槐花？回城里蒸麦饭好吃地很！她们抬起头跟我这个外乡人打招呼，热情地推销着她们手里的土特产。我赶紧回答：下来再说下来再说。去黑龙潭是不是顺着这条道走？是是是，走到前边往左一拐，一直走一直走就到了。她们都很热情，没有因为我不买她们的东西就不搭理我。淳朴的民风在这里还没有消失。我就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