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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待承的麻子和被待承的马子

2024-01-18 来源:你乐谷
见着麻子的第一眼,麻子带来了故乡的秋天。
长在秋天的庄稼地里,它们玉树临风。没有谁把它们当作专门的农作物一大片一大片集中来栽种,更多就只是夹杂丢在谷子或者糜子地的地埂的边绺上。这丝毫不影响它们自顾自的生长。那小小的一颗籽种,只要丢进土里,不需要任何刈草除害,待到秋天,它自个就长成了风中的大少年。麻杆力挺,端端溜溜,飒飒丽丽,籽实叠摞在枝叶间,灰不愣愣毛格茸茸的绿着。那小小的种子,借着土地的力量,已是传奇一般立在秋风中。
种麻子,麻子产出的多少并不像胡麻的产量那样更受庄农人在意,主要是麻子的高杆经过秋雨的浸沤后,把它的麻衣皮剥下来,可以用拧秤拧捻成衲鞋底的细线,这种麻线比一般的线绳儿甚至是胡麻毛衣所拧成的线绳子更有韧劲,因而更为耐磨。麻子的麻衣拧成的麻线主要用来衲鞋底。小时候穿的千层底布鞋就是用这种麻线衲就的。
秋收后农闲下来,在庄间的巷子里浪闲时,女人们用有摇柄的小拧秤儿在捻细麻线。女人们捻的是麻子的麻衣线。男人们举着大杈子在捻粗麻绳。男人们捻的是胡麻的麻衣绳。胡麻的麻衣,叫胡麻毛。是胡麻的杆儿经过碾整,也是沤浸,再用竹子敲打,兜尽麻杆芊芊,就成了胡麻毛。撑缠在一个木杈子上,下面吊个猪掀板骨做芯子的大线团,捻成麻绳。这种麻绳是用来织成装粮食的麻袋的。宽幅大的联缀起来,铺在夏天的树阴凉下,可以当麻席。
它们长在地里时,是毫不相干的两种不同季节的植物。胡麻夏收,麻子秋收。但是在庄农人的手中,经过一种特别的捻弄,在某一个时辰,它们的皮子,以另一种形态,成了在外人听来名字一致的服务于庄间生活的不同用途的两种东西。一种针穿线引在鞋底最磨耐的鞋底包裹护养着我们行走人生路上的脚。一种梭蹿刀扣成袋,收纳存积起那些来自土地滋养我们终生的粮食。后来,有皮鞋有塑料袋子相继分别取代了它们在农人庄户生活中的位置。但是,皮鞋上的脚,失去了接触地气的机会,容易脚臭,甚至生出鸡眼来。塑料袋子里的粮食,存放不能过久,尤其天气一热,便容易发热变质,极难保险,也非常爱生虫。
其实,那时候,我并不关心,麻子与胡麻的皮子们在乡间的各自生活。我更在意麻子和麻子里的穰穰。那些我很难原原本本纯纯粹粹吃到嘴里的东西。而我的小伙伴,尤其是大我才一岁的堂姐,她的麻子嗑得那叫一个满嘴生风。连我认为大概属于鸟类中比较笨的麻雀都会嗑。我曾经甚至非常羡慕那些麻雀,它们简直就是乡间的土皇上,在秋天,想在那块田里吃,就在那块田里吃。想吃那种植物的籽实,就吃那种植物的籽实。尤其让我那时一直想不通的事是,这麻子连麻雀们都会嗑。我一直以为麻雀就是因为吃麻子的超人技术,才被叫做麻雀的。它绝对不是单纯的只是穿了一身麻衣裳才叫做麻雀的。那时,尤其每到秋天,我是多么想让自己也变成一只麻雀啊。要是哪一天睁开眼的早晨,我已经变成了一只麻雀,那该多好啊。我甚至为此悄悄做过祷告。在人不知道的时候,麻雀们骄傲的站在麻杆上,一会儿就能嗑出一地的麻子碗碗皮皮来。
它们的嘴可真是巧。我也曾经祈愿过,希望能有一只麻雀摈弃人雀之嫌隙,雀技外传,偷偷教会我嗑麻子。可是,它们总在我还没来得及靠近时,已经哗啦啦掀起一股风藏到高树的密叶丛中去了,或者飞到更高埂子上面的僻静地靠根里去了。只留下还在摇摆的麻杆以及麻杆下面的地里疙疙瘩瘩的土上一层的麻子皮皮碗碗。我小时候一直不会嗑麻子。这是一种多么无奈却又难以告人的糗事。我都是掳摘了它们,一阵揉搓后,吹去麻皮,快速塞一把进嘴,嚼碎了咂摸半天。经过牙根虑进喉咙的,大概只是些麻油而已。大部分的麻渣,悄悄唾忒到乱柴禾填炕衣堆里去了。那些留在牙缝里的残留,总还要费舌头一分功夫,甚至必得马勺舀一些凉水灌将了,呼噜噜半天,方才彻底清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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