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村庄

山脚下，一个村庄。
一个人。
一群鸡。一群鸭。一阵鹅。
一个人。
两头猪。三只猫。四条狗。五头羊。
一个人。
 

那一天，我是唯一的访客。
细雨蒙蒙中，我的脚步恍惚，我的神情恍惚，我的身影恍惚。
从村西到村东。没有遇到一个人。几条狗分别叫了好几声。我与它们对峙，然后稳赢了对方。狗是寂寞的，不愿让我离去。
羊在山坡上吃草，头都没有抬一下。
猫大大咧咧的样子，一点也不矜持。蹿上蹿下的，从草堆到门口。
紧紧锁着的门，一家又一家。那锁芯早已锈迹斑斑。那门扭曲的面孔尽情展示。
门前的荒芜，让我不知所以。
 
终于遇见了鸡，终于遇见了鸭，终于遇见了鹅。
一方池塘寥落，满满的水，静静的水波。
村庄并不大，一忽儿就要走到尽头。
山就在那里，看护着这个村庄。
我打算折回头。我喜欢生机盎然的世界。在这孤寂的傍晚，我的脚步声被逐渐放大。油然而生的孤独，油然而生的惊慌。
 
我突然听到了咳嗽声。循声望去，看见一个人。满头白发，拄着一根黑色的拐杖。她的腰佝偻成一张弓。又仿佛是一个问号。她依靠着门边，目光淡然。
我忍不住走上前去，她静静地看着我。
我怔了怔，还是向前靠近。
她示意我坐下，门前的不远处有一个小凳子。我请她坐下，她终究不肯，说站着挺好，可以看见比较远的地方。
她说我是第一个访客。自从所有人都搬离了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没有介绍她的子女或者邻居。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静静地看着远方。山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孤寂的村庄。
她给我介绍了她的伙伴，那些鸡那些鸭那些鹅，还有猪还有猫还有狗还有羊。它们都是自由的，比什么都自由，比人类还自由。
我突然想问她为什么要住在村子的尽头，住在村子的深处。但还是不想得到答案。
 
村庄正在远去，山依然在那里，她依然在那里。
我喝了她端来的一碗水，一饮而尽。
有人会定期给我送来东西的，她突然笑道。
一朵荷花骤然盛开。
 
我走了，背后是一座山，一个村庄，一个人。
如果有夕阳，该有多好。
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
愿老人平静地活下去。